
"抠门"新人急坏婚纱城老板
一对新人因精打细算、节俭至极,在婚纱城挑选婚纱时过于“抠门”,让婚纱城老板感到困扰,这对新人对价格极为敏感,不断讨价还价,甚至试图在细节上寻求免费服务,让老板倍感压力,此事反映出不同消费观念之间的碰撞,也引发了关于婚礼消费观念变化的讨论。
文|显微故事杨佳
编辑 | 卓然
在传统认知里,婚礼向来被视作人生中最隆重的仪式,承载着 “终身大事” 的厚重意义。
从接亲车队的奢华阵仗到婚纱裙摆的重工刺绣,从宴席桌数的排场讲究到三金首饰的分量攀比,“排面文化” 曾是婚庆行业心照不宣的消费密码,驱动着一代又一代人在婚礼开销上不计成本。
然而,当结婚率持续走低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,当 “90 后”“00 后” 陆续步入适婚年龄,这场延续数十年的婚礼消费狂欢正悄然降温——年轻人不再盲目追求排场,而是更注重性价比与实用性,这种消费观念的转变,正在重塑整个婚庆行业的生态。
作为婚庆行业风向标的苏州虎丘婚纱城,正亲历着这场深刻的行业剧变。这个曾占据全国婚纱产量 70% 的产业地标,如今成为观察行业变革的鲜活样本。
商家们目睹着市场需求的剧烈变化,感受着消费趋势的转向,在传统经营模式与新兴消费理念的碰撞中,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以下是发生在虎丘婚纱城的真实故事:
01
年轻人在结婚消费上的 “精打细算”,早已不是新鲜事。
取消接亲环节、省去车队排场、缩减三金预算、精简宴席桌数,甚至用千元级模板化轻婚纱照替代万元传统套餐后,新人们 “节流” 的目光终于投向了礼服选购。
9 月即将步入婚礼的准新人杨枝便是如此。
回忆起 7 年前表姐的婚礼,杨枝仍对当时婚庆行业盛行的 “排面文化” 印象深刻。
“那时候总被灌输‘婚礼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’,表姐光是新娘服饰就安排了订婚服、晨袍、出门纱(秀禾)、迎宾纱、仪式纱、敬酒服 6 套,加上拍婚纱照时额外付费租赁的造型服装,一人就备了近 10 套行头。” 除新娘服饰外,定制新郎西服、双方父母的礼服等开销也颇为可观——这也导致,尽管部分服装为租赁,但仅服饰一项支出就接近 3 万元。
“但这些耗费巨资的衣服,几乎都是一次性用品。” 杨枝回忆道。婚后的表姐也时常“吐槽”,这些衣服要么是长胖后穿不上,要么是根本没有再穿的场合。
除了养护困难、收纳占地,这些具有特殊场景属性的礼服即便以骨折价,挂在二手平台也鲜有人问津。一大家子为婚礼重金购置的服饰,大多束之高阁,沦为衣柜里的闲置品。
因此消费降级后,从备婚之初就决心节俭的杨枝,决定对婚礼服饰进行极限压缩,首当其冲便是新娘礼服。出于 “性价比” 考量,她选择了一件简约婚纱搭配百元裙子,以应对自己的婚礼。
杨枝的选择并非个例,如今,越来越多年轻人在婚礼服饰上开始 “精明消费”:
在社交平台对比婚纱店租赁与婚纱城购买的价格,选择性价比更高的方案;通过二手平台购置婚纱降低成本;甚至将一件礼服在领证、订婚、婚纱照、婚礼敬酒等多个环节重复利用。
相比于“衣服是否够华丽”,“未来没机会穿了,是否需要投入如此多预算”成为许多人购买时的核心考量。
年轻人的 “节俭” 风潮直接影响了婚纱市场的货品走向。
在苏州虎丘婚纱市场从事高端婚纱销售 8 年的刘真,对行业变化感受颇深:“以前店里销量更好的是重工婚纱和占地庞大的公主纱,现在轻婚纱和简约款相当受欢迎。”
她回忆起过去的旺季场景:“以前每到周末,店里挤满试纱的年轻人,大家偏爱亮晶晶的重工款,一件需要两三个店员帮忙穿脱,单件成交价多在 5000 元以上,万元款也有很多人选,很多人会一次买好几件来应对婚礼不同环节。”
那时客户还会主动推荐朋友,看到朋友圈更新款式就直接下订金,付款爽快。按 5% 的提成计算,旺季时刘真单日就能卖出 1 套,周末更是 “爆单”,加上各地婚纱馆也需要实时更新礼服前来选购,刘真旺季仅提成便超过 1 万元,最多时可拿到2万元。
如今市场却判若云泥。“大家更务实了,素净的缎面婚纱销量开始攀升。” 刘真解释道,重工婚纱不仅对婚礼场地要求高、 *** 成本昂贵,而两件缎面婚纱的花费还不及一件重工款,自然更受青睐。此外,带有日常穿着属性的轻婚纱也颇受欢迎,“很多年轻人选购时会说,这些裙子以后年会还能穿。”
加之结婚率持续走低,以往批量采购的大客户 “婚纱礼服馆” 进货频次大幅减少。刘真的销售业绩受到明显冲击,为维持客源,她不得不每天群发新品信息给潜在客户,即便如此仍收效甚微。
“现在就算到了传统旺季,一个月连十件婚纱都卖不出去。” 刘真的语气中满是无奈,不少同事因看不到发展前景已相继转行。
02
比刘真更焦灼的是虎丘婚纱城里的店铺老板们。
2015 年虎丘婚纱城开业后,因生意火爆经历了多轮扩张,形成如今 A、B、C、D 四个区,总建筑面积约 30 万平方米、超 700 个铺位的规模。
作为占全国婚纱产量 70%、东亚及东南亚更大的婚纱产销基地,虎丘婚纱城曾是整个婚礼行业的 “风向标”,如今却成了老板们焦虑的源头。
“以前,大家在虎丘婚纱城都是躺着赚钱的”,虎丘婚纱城的商家老胡说。
老胡是虎丘婚纱城较早入驻的一批商家,2016年他进入虎丘婚纱城时,已在礼服行业摸爬滚打多年,有一家自己的工厂。据他回忆,彼时国内登记结婚人口年年攀升,每年都有超千万对新人,婚庆相关的行业无一不红红火火,甚至出现 “抢四大金刚、抢酒店” 的盛况。
作为婚礼重头戏的婚纱,更是新人们 “抢购” 的焦点。
“婚庆行业是典型的追潮流行业,流行趋势可能就一个月,上一秒还流行韩式,下一秒就流行新中式。” 老胡解释,不少礼服馆为抢生意按月更新主题,婚纱上新速度极快,但每款产量不高,导致一旦过气就会积压。
因此结婚旺季时,虎丘婚纱城挤满 “抢购” 的年轻人,“当时只要租下一间店铺,找到厂家供货就能赚钱”,这也吸引了大量 “二道贩子”来做生意。虎丘婚纱城的租金由此一路高涨,顶峰时 300 平旺铺年租金超 50 万元,且每年持续上浮。
“因为不愁卖,所以当时租金高大家也不放在心上”,老胡说。
由于不愁卖,婚纱城内价格也并不透明——婚纱城的大客户多是各地礼服馆、婚纱店,走量大,甚至远销东南亚,所以并不愿意做“零售”生意,更何况婚纱本身就是“一次性”的衣服,鲜有零售回头客,所以老板们在价格上多是“随心喊”。
试纱费也没有“标准”。婚纱不能手洗,每一次试穿都会产生伤害,所以行业里有“试纱费”一说,可到底收多少费用?老胡说:“没有标准,全凭心情订”。
所以在国内年轻人不愿意结婚后、各地大客户锐减,这些曾经因为生意太过兴旺产生的“乱象”成了命中额头的子弹。
首先老板们被高额的租金压得喘不过来气。可房租是固定之处,没办法再压缩,老板们将目光锁定在如何快速销出货上。
爆款成为老板们的希望,这也导致婚纱城进入了另一重恶性竞争:不少没有生产工厂的店铺,为了节约成本,选择“跟随”爆款、再以更低的价格出售出去,“同质化”现象在这里数见不鲜;而那些拥有自己设计团队、工厂的店铺,为了不被拖入“价格战”,只能疯狂上新。
“我们现在一个月上新一次,可能上个月才推出的衣服,这个月就算过季产品了”,一家做原创婚纱设计的老板如此介绍“虎丘速度”。
“上新设计需要灵感、需要设计师”,可婚纱设计师又是所有服装设计中最贵的,为了节约这个成本,不少身负超额KPI的设计师只能向大牌“致敬”或者去社交平台上寻找灵感、看什么款式更流行。
贴牌在这里也是“潜规则”。
“最终,大家的设计都越来越雷同”,老胡说:“不然卖不出去的衣服,就会成为库存,占地不说运出去还要再付一笔钱。”
03
尽管如今被卷入“被迫”竞争的局面,商家们却并不敢停下来,他们像被拧紧的发条,连喘息都带着焦虑的节奏。
“干我们这行的,都在婚礼行业干了很多年了,大家没有什么学历,又到40多岁了,出去能干什么呢?”老胡话语中带着一些无奈。
话也戳中了刘真的隐痛:七年前她在上海卖保险,眼看 “婚礼” 是人生大事的刚性消费,才咬牙转行。如今同行们陆续退场,她却像被锚定在婚纱城的货架上 —— 毕竟比起从头再来,在熟悉的困局里寻找出口,似乎是更现实的选择。
但寻找出路,比大家想的困难得多。
商家们更先涌向展销会的战场,却在现实面前碰了壁。
“虎丘婚纱市场主要针对的是亚洲市场,现在有消费能力的各国结婚人数都在下降,愿意结婚的国家消费能力还没那么高;同时展位费却高居不下,挤进去满眼都是同行在互换传单。”
零售则是婚纱城的老板们尝试的第二条出路。虎丘婚纱城的名气曾让老板们寄予厚望,可 “价格不透明” 的历史旧账、随时随地的价格战、以及店员们拥有的“叫价权”,让这条路也举步维艰。
备婚新人滕倩的经历颇具代表性。
“砍价”是所有来婚纱城购物的新人所做的必修课,可当滕真的按照 *** 攻略来这里选购时,才发现自己“永远拿不到低价”——店家以 “原创保护” 为由禁止拍照,等她磨破嘴皮砍到五折,转身就发现隔壁同款报价悬殊,回家用图片搜索,电商平台的价格更是只有实体店的三到四折。
“甚至有人告诉我们不同时间来,价格也不同”,滕倩说。更让她恼火是 “买定离手” 的规则:许多店铺只做展示,顾客付完定金后才找小厂定做,然后再用快递形式发给用户。
“这也导致许多用户收到的情况货不对板”,老胡解释,婚纱 *** 成本比较高,许多大厂并不愿意接单件 *** ,所以许多没有工厂的门店只能找“小厂”做设计,这些小厂并没有专门打板,导致做出来的婚纱只能“形似”。
也正是如此,这些店铺会有很多纠纷,“甚至看人下菜,比如看你是很远地方来的,赌 *** 成本高,选择寄次品”,而这些商家为了避免纠纷,会借用他人的“营业执照”进行经营、随时改名,让消费者没地方 *** 。
相比之下,能随时退货的 *** 平台更被大众喜欢。
“这些店铺连累了我们”,老胡无可奈何,将这些店铺归结为“租金”压力下的短视,但他做不了什么,只能选择咬牙坚持。
“手工定做”是老板们押宝的第三条路。
在婚纱城里,分布着许多“手工定做”旗袍店,其中不乏“非遗”商家,这些店铺昂贵,订单少,但胜在单价高,有自己的渠道。
小众市场的高门槛如同独木桥,能走通的终究是少数。“婚纱城的店,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展示”,老胡说,其中一些合作的师傅、设计师也会在外面去接款,加上旗袍作为苏州的招牌,平江路、十全街均可选择,这条路并不适合大部分人。
于是“品牌”,或者说“流量”成了婚纱城老板们的救命稻草——其实“婚纱城”并不缺“品牌”,这里早期引进的许多婚纱都是有“品牌”,但缺的是知名度。
为了能打开知名度,许多老板们开始做账号、去各个平台打广告、引入主播、和买手合作给予对方巨大的佣金,以便他们带来客人。
但是 *** 上的竞争更大、价格更公开,老板们不得不压低价格来销售,最后又回到了原点: *** 上价格更低、服务更好,来线下的人更不满意了。
“以前我们是为房东打工,现在我们还要为流量打工”,老胡说:“但就算是为流量打工,也是有盼头的,起码这里还有个店,还有希望。停下来,那就真是没出路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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